在多莉·帕頓(Dolly Parton)發行她的突破性獨奏專輯 多彩外衣 六年及十一張專輯後,她於1977年12月6日在 ABC晚間新聞 中與芭芭拉·華特斯(Barbara Walters)坐下交談。在引導華特斯和攝影隊參觀她的巡演巴士,並興奮地談論一位來自卑微背景的焦躁不安女性在路上生活的奇妙之處後,她拿起她的尼龍弦吉他,為華特斯及美國公眾獻上一段親密的專輯開場曲及同名曲的演唱。
這首歌寫於1969年,在她和她早期的二重唱搭檔、鄉村歌手及綜藝節目主持人波特·瓦根(Porter Wagoner)巡演時的乾洗收據背面,講述了當巴頓年幼時,她的母親艾維·李·歐文(Avie Lee Owens)為她做的一件外套的故事。道莉·瑞貝卡·巴頓(Dolly Rebecca Parton)於1946年出生,是12個孩子中的第四個,並在東田納西州的煙霧山脈的一間小木屋裡長大。因為她的父親羅伯特·李·巴頓(Robert Lee Parton Sr.)是一名分成農,無法支付醫生的費用,因此以一袋玉米粉交換她的分娩費用。多年以後,正如歌曲所說,隨著秋末的寒意逐漸逼近,道莉在上學的路上沒有外套保暖,而她的家人也沒有錢購買,她的媽媽用一箱人們贈送給她們的五顏六色的破布縫製了一件外套。
道莉的母親是一位技藝高超的女裁縫和被子製作師,經常試著將布料的顏色搭配得毫無痕跡,但她知道女兒需要一種不那麼微妙的風格。“這將是一件五彩斑斕的外套,沒有任何道歉。”巴頓在1994年的自傳中寫道。在她製作這件衣服時,小道莉的媽媽告訴她《聖經》中約瑟的故事,及其那件類似多色的衣服,暗示著她的新衣服可能會帶來“好運和幸福”。因為對這件與聖經有關聯的特別手工外套感到興奮,渴望展示自己,她穿著這件外套上學,卻卻遭到其他孩子的嘲笑與取笑。儘管道莉和她的家人在這個充滿其他貧困家庭的地方長大,但她和她的兄弟姐妹最近開始上了一所更大的學校——這意味著要與更多經濟優越的學生為伍。
“我無法理解這一切 / 因為我覺得我很富有 / 我告訴他們這份愛 / 我媽媽在每一針中縫進去的愛。”巴頓以一種追溯的困惑和一絲尊嚴的憤怒歌唱道。
這首歌“多彩的外套”作為一首充滿真實情感的鄉村旋律,圍繞著輕柔的指彈和道莉那堅定而充滿活力的女高音,伴隨著穩定的低音線並且穿插著像心跳一樣脈動的阿帕拉契民謠和聲,並貫穿專輯的10首曲目。這首歌最重要的是,這是一次痛苦的、艱難學習到的寓言,讓人認識到在重要的地方所擁有的價值、真實地生活在自己的價值觀中,並堅定地站在這些價值觀一旁,面對那些不願意花時間去了解的人的殘酷。她在多個場合提到“多彩的外套”是她956首歌曲生涯中最喜歡的一首——“不僅僅是因為這是一首歌,因為這對我來說非常個人;這真的有點像一種生活哲學。”她在表演這首歌後曾在舞台上解釋道。
考慮到這一切,特別令人生氣的是,當巴頓在那個晚上彈完《多彩的外套》的最後一個和弦後,沃爾特斯(Walters)立即選擇對巴頓的外貌進行審視。在隨意使用“山地人”這個詞語的同時,侵入性地質疑巴頓的身體是否“真實”(“這全是你嗎?”),甚至在採訪中要求她站起來,以便更好地觀察她的身體,沃爾特斯還說:“你不必看起來像這樣;你非常美麗。你不必戴金髮假髮。你不必穿極端的衣服。對吧?”
從40年後回過頭來觀看這一幕,很容易感到血壓上升,看到從那位世界的、墨守成規、受過大學教育的訪問者身上流露出鄙視——內化的厭女、隱性階級主義——與坐在她對面、天賦異稟而帶有一點運氣的山地女人,而這一切都似乎是非常不公平的。可是,責怪沃爾特斯完全不公道,畢竟她是代表自己節目觀眾中一種相當普遍的態度。在巴頓的職業生涯中,對於某些主流美國公眾(與多年來那些嘲笑她外套的校園霸凌者並無二致)來說,道莉只是一個卡通形象、一個笑話、一個華麗的山地人,總是換著不同的假髮、混搭眼妝和一副豐滿的身材。
“這肯定是一種選擇。我不想像每個人一樣。我經常說,我永遠不會淪落到只是追求時尚的地步;那是世界上最簡單的事。”當時31歲的道莉反擊說。“我是真實的,最重要的是內心,那對我的人生觀、對人們的關心以及對自己和我所關心的事物的關心非常重要。但我選擇這樣做——表演藝術是一個賺錢的笑話,我一直都喜歡講笑話。”你幾乎可以聽到她眨眼。
“但你有沒有覺得自己是一個笑話?人們會取笑你嗎?”沃爾特斯緊追不舍。
“哦,我知道他們會取笑我。但實際上,這些年來,人們以為笑話在我身上,但實際上卻是在公眾身上。”道莉微笑著,溫暖地說。“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我隨時都可以改變。我對自己充滿信心;我對我的才能充滿信心;我對生命的熱愛充滿信心。我感到非常滿足。我喜歡我這樣的人。所以我可以忙著搞笑,打扮和穿衣服,因為我對自己感到安全。”
面對隱藏的惡毒,道莉毫不懼怕。事實上,她立刻以自信、優雅甚至可以說是未曾得到的善意反擊。她的優雅讓人驚訝,幾乎令人困惑,但畢竟,從她在上學時期穿著那件心愛的外套開始,她就一直對於那些尖銳而不成熟的評價堅韌不拔。儘管隨著她追尋鄉村音樂的人生,愚昧的質疑可能只會隨著規模和範圍的增長而增多,但她的才華、每位粉絲的支持、她的歌曲目錄和她在應對這一切時所表現出的無法解釋的優雅同樣也隨之成長。
道莉·巴頓六歲時寫下了她的第一首歌“Little Tiny Tasseltop”,靈感來自於她的玉米棒玩偶,並且從未停止過。母親在家中分享的古老民謠、民曲以及煙霧山的民間傳說,在她的心中深深培養了對歌曲和故事的熱愛。在吸收了鄉村山地生活的所有悲傷、喜悅、痛苦、愛與色彩之後,這一切在她的歌曲本子裡再次出現,她開始在她祖父是牧師的教堂裡唱歌,並用舊曼陀林和兩根低音吉他弦自己製作了一把簡易吉他。約八歲的時候,道莉的叔叔路易斯(Uncle Lewis)——一位才華橫溢的吉他手,最終送給她一把真正的吉他,一把小馬丁吉他。在1956年,當她10歲的時候,她的叔叔比爾·歐文(Uncle Bill Owens)開車帶她去田納西州的诺克斯维尔,在當地一個叫“卡斯·沃克農場與家居時光”的綜藝節目上表演,並用他的大格雷奇(Gretsch)空心吉他為她伴奏。觀眾非常喜愛她,過不久,沃爾克(Walker)就把她預訂為他節目上的定期演出者,並自掏腰包支付她每場表演5美元。
在她的叔叔比爾的陪伴下——在诺克斯维尔和纳什维尔建立業界人脈、與道莉共同創作歌曲並為她伴奏——她持續演出和創作,並在13歲時錄製了她的第一首單曲“Puppy Love”,這是一首甜美的搖滾音樂風格歌曲,播放在當地的廣播電台。同年,她獲得了在“大老奧普里”(Grand Ole Opry)的客串演出機會。比爾說服了奧普里明星吉米·C·紐曼(Jimmy C. Newman)給道莉一個他的常規週六晚的演出機會,接著,她就被英俊的年輕的約翰·卡什(Johnny Cash)介紹上台。(她在2020年的書《道莉·巴頓,歌曲講述者:我的歌詞生活》中寫道:“我覺得他是世上最性感的。”)
在接下來的青少年時期,她和叔叔比爾以各種狀態的車輛反复往返於音樂之城,攜帶著錄音帶,試圖讓幾乎所有人都聽到。與此同時,道莉勉強完成了學業,並於1964年6月成為家中第一位高中畢業生。畢業典禮的第二天,她搭上巴士前往音樂之城,並向自己承諾,直到她有東西展示出來之前不會回家。她每天都在尋找演出、寫歌、做兼職工作,並在音樂區往返走動,只是幾乎被每一家納什維爾的主要唱片公司拒絕。她年輕、閃亮的女高音常常使她被認為是一位“女性”流行歌手或青少年表演者,而並不是她內心深處所知道的鄉村歌手和詞曲創作家。即便是在1967年她被獨立唱片公司紀念唱片(Monument Records)簽約之後,唱片公司老板弗雷德·福斯特(Fred Foster)看到了她作為泡沫流行歌手的潛力,於是安排她演唱其他詞曲創作家的快樂單曲。她的首張全長專輯《Hello, I’m Dolly》收錄了像最佳代言人柯利·普特曼(Curly Putman)創作的“Dumb Blonde”和她的首張商業導向的歌曲“Something Fishy”這樣的俏皮可愛的曲目。雖然她回憶起來對福斯特和紀念唱片所提供的機會、發展和資源感到感激,但她很快便清楚地意識到她有更多的話要說。
當時40歲的明星波特·瓦根(Porter Wagoner)擁有25首熱門歌曲,在那個夏天雇用21歲的道莉擔任他的樂隊中的“女歌手”。到1969年,他們逐漸成為業內最成功的鄉村二重唱之一。在他的指導下,她的行業敏銳度一天比一天增強,她成為了“大老奧普里”的成員,加入了瓦根的巡演公司,簽約巨星RCA,並以驚人的速度推出了獨唱和二重唱專輯。儘管她和瓦根的早期合作對於她當時的音樂、藝術和職業成長至關重要,但這也經常導致人們誤解她僅僅是一個美麗的聲音、一張美麗的面孔和波特的美麗配飾,突顯了她不為人知的詞曲創作天賦。她最終會對“女歌手”的身份感到厭倦,渴望展翅高飛,但在此期間,她並未浪費一秒鍛煉她的聲音,靜靜地通過不斷累積的作品,確立了自己作為納什維爾一位新興創作力的地位。在1967年2月首演到1971年10月之間,她的詞曲創作信用數量超過了任何人的計算,並發行了另外六張獨唱專輯。然後,《多彩的外套》(Coat of Many Colors)的到來讓道莉·巴頓的事業一飛沖天,至今仍在那個高處。
多彩的外套主要是在1971年3月至4月之間錄製的,當時巴頓25歲,在納什維爾的RCA錄音室進行錄製,並由關鍵的鄉村製作人鮑勃·弗格森(Bob Ferguson)製作。巴頓創作了專輯上10首歌曲中的七首;“If I Lose My Mind”、“The Mystery of the Mystery”和“The Way I See You”則由瓦根創作。
雖然它與專輯誠實和無邪的開場形成了鮮明對比,但靈魂、放克的第二軌“Travelin’ Man”同樣是在某種程度上紀錄了山地生活的某一方面,只不過這次帶有更多的幻想。在巴頓成長的時候,像富勒刷子(Fuller Brush)和沃特金斯(Watkins)這樣的公司會派銷售人員去向山區的婦女推銷廚房用品和其他商品。歌曲的敘述者是一位無聊的女兒,夢想著跟隨其中一名男子逃跑,這與她不贊同的母親的期望形成了對立。直到最後一節,道莉,那個總喜歡開玩笑的人才透露,母親反對的原因是因為她的媽媽自己也愛上了這位旅行的男人。“哦,那旅行的人是一個雙面情人 / 他帶走了我的愛,然後又帶走了我母親,”巴頓高聲喊道。
然而,專輯的大部分內容都與“多彩的外套”所設定的真摯調子相符。“我的藍色淚水”(“My Blue Tears”)是一首長期受道莉喜愛的音樂作品,被金德·哈恩(Goldie Hawn)、藍草歌手朗達·文森特(Rhonda Vincent)和道莉自己的兄弟蘭迪·巴頓(Randy Parton)重新錄製,其中描繪了一位心碎者懇求藍鳥找尋其他地方唱歌,並讓他們沉溺于悲傷。“如果我失去理智(If I Lose My Mind)”則描繪了分手後渴望在母親的懷抱中崩潰的永恆共鳴感:“媽媽,我可以再做你的小女孩嗎?/我現在更需要你,比那時還要需要你。”伴隨著其淒美的踏板鋼琴,《她從未遇到一個(她不喜歡的男人)》(“She Never Met A Man (She Didn’t Like)”)懇求一位醉心的情人不要因為某個不在意的、沒有意義的愛情而離開。
不過,最明顯的是,在多彩的外套中,透過痛苦、努力、心碎甚至殘酷,巴頓對於生命與人們的無盡熱愛得以充分體現。“清晨微風”(“Early Morning Breeze”)是一首輕柔地偏向迷幻民謠的曲目,是一種靈性冥想,觀察和欣賞清晨在草甸上漫步和祈禱的片刻。專輯的結尾曲《更好的生活地方》(“A Better Place To Live”)花時間想象一個更善良的世界會是什麼樣子。大膽而璀璨的《我在這裡》(“Here I Am”),回過頭來,無疑地比簡單的《你好,我是道莉》(“Hello, I’m Dolly”)更適合介紹她的自我驅動的崛起,幾乎完全由道莉的全力投入主唱來表現,這首歌展示了只要出現,提供幫助,給予理解的耳朵,知道有多少愛需要傾訴,並毫不保留地輸出。
在多年後了一次演出《多彩的外套》之後,道莉回憶起當時感受到的療癒。“當這首歌曲首次成為熱門時,減輕了我很多傷痛。”她說,回憶起聽到來自眾多共鳴者的感受有多麼感人,這些人分享自己從童年所帶來的相似痛苦。如果在《多彩的外套》結束之前並不明顯,那麼專輯的其餘部分——以及巴頓整個職業生涯的其餘部分——還證明,對自己的皮膚持有堅如磐石的舒適感、對多種形式的愛有強大的指南針和找到好人分享的力量,讓你幾乎對冷漠或評價具備抵抗力。這是道莉在她的音樂中也發現的東西,正好與其他人並駕齊驅。